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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主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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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重歸於好, 許多事情就都好一起商量了。第一件擺在他們面前的,就是鐘涵的人身安全問題。據鐘涵說, 他回來這一程又遭到了三波襲擊。若不是李副將和張氏都貢獻了一支護衛隊,他許是就回不來了。

張氏手中的護衛隊,溫含章是知道的。這些人都是當年她爹爹身邊的侍衛,統共有三十人。永平侯身死之後他們就化整為零歸屬在張氏手下。

當時永平侯病入膏肓,溫含章心中傷感,還沒來得及想到這一茬, 張氏就在永平侯病榻前提出此事。張氏道自己是內宅婦人手無縛雞之力,希望永平侯能在考慮手下去處時多多憐惜一對稚弱兒女。話雖說得隱晦,但目的卻十分明確。永平侯到底不是個狠心的父親,就答應了張氏。

張氏這些年一直養著他們, 沒想到一趟汶縣之旅, 就少了一半。危急之際,鐘涵也沒有內人和外人之分了, 見著刺客手下眾人都是一起上。就這麽的,才殺出一條血路回到了京城。

溫含章聽得驚心動魄。鐘涵當時先回外院梳洗, 就是不想一身血氣嚇著她。沒想到溫含章還是被嚇得臉都白了。他抱著她在身上搖了搖, 安慰道:“現下沒事了, 皇城腳下, 那些人不敢再大動幹戈的。”

溫含章想著這一次傷亡眾人的數字, 後怕道:“亡者必要厚恤, 以後若他們的妻兒老小有所要求, 咱們能幫的都要盡力幫。”

鐘涵也是這個意思, 溫含章平時就不是個吝嗇的人,這回開出的撫恤銀子更是普通小老百姓三輩子都攢不出的數字,另有存活者也有厚賞。

看著溫含章如此深明大義,鐘涵心中十分欣慰。溫含章緊緊握著他的手道:“這算什麽,他們以命換命,若是不厚賞,豈不讓人心寒?”雖然這麽想不厚道,但能用錢財換鐘涵一命,溫含章心中只有高興的。在這上頭小氣,她是嫌鐘涵命不夠大嗎?

撫恤賞賜的單子夫妻兩人商量著就定下來了。想著鐘涵接下來要做的事情,溫含章憂心道:“我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”她對鐘涵道,“你是為著那一位才受了這些罪,他就沒點表示嗎?”

溫含章原先對鐘涵投靠皇太孫麾下是沒有多少意見的。鐘涵不是那些舉全家之力供一人讀書的寒門子弟,發達之後需要顧著家小只敢在官場中做個純臣。以他的情況,他若是不偏不倚蒙頭做事,八百年都無法實現他的野望。況且現下他的艱險坎坷許有可能就是皇上在背後作祟,他也做不了純臣。

但,即使要另擇一主鞠躬盡瘁,那上頭的主子也不能這般不聞不問吧?

路上暗殺鐘涵的這些人,明顯就是不想他回京為太孫殿下提供助力,那一位倒好,高高坐在宮中,對著屬下的生死置若罔聞,除了在阿陽滿月禮時做了一點臉面送上厚禮外,其他皆是放任發展。想著鐘涵信裏說的皇太孫上輩子的後果,溫含章真想罵一句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,什麽都不幹就想著坐收漁翁之利,難怪上輩子會錯失皇位,這想得也太美了。

溫含章壓低聲音道:“世上沒有這般的道理,咱們家對著這些與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們都要好好撫恤,那一位莫非以為他正統所向,一切就都能手到擒來?”

鐘涵知曉溫含章對皇太孫心中有怨,他道:“太孫殿下身旁都是袁家子弟,許是讓人蒙蔽了。袁家,也是二皇子的母族。”

這些暗殺他的人究竟是誰派來的,鐘涵心中已是有了一些猜測。溫含章看著他,直言道:“若是那位不能給出一個交代,咱們就要另做打算了。”鐘涵雖是別有所圖,對著他也算盡心盡力,縱是皇太孫也沒有這般做事的。

不怪溫含章心中不滿。她這輩子從小耳濡目染的便是武勳之家的強橫跋扈,當年四大家族聯合抗議軍中設置衛所之事,何其霸道,皇上都不能奈他們何,至今這件事仍高懸空中沒有一個底定。

不過是一個勢弱的太孫。溫含章心中自有高門貴女的傲氣。她實在心疼鐘涵這大半年來受的苦。在她看來,鐘涵處處為他人著想,可是許在別人眼中,他就是一個與家族背道而馳的不入流小官,那些勢利眼的小人不知在心中怎麽笑他呢。

溫含章是第一次以一種十分強勢的姿態,如此鮮明地表達她的立場,鐘涵自來尊敬妻子,不能不考慮她的意見。他焉能不知溫含章說得有理,且他心中也是盼著皇太孫有些表示的。

回京之時他見著京中風平浪靜,就知曉丁憂官員在外被人刺殺一事並未呈上禦案。但這件事他為了保險,已是通過許多渠道向京城傳遞消息。

他讓清谷遞給東宮的書信多達十數封,高縣令作為當地主官,也向刑部和皇上都上了折子,先前張氏派心腹過汶縣,他連宮中貴太妃的渠道都用上了,若是這般,皇太孫還是處於掩耳塞目之境,鐘涵就要考慮一下這位主君的能力問題了。

此時此刻,鐘涵在揣度著皇太孫的心意,皇太孫身旁也有人挑撥著這對主臣的關系。

東宮之中,一位孱弱的錦衣少年背對著書案而立,耳邊是母族表兄的絮絮叨叨。袁志成乃是袁國公世子的嫡長子,與皇太孫同齡,自小就進宮相伴太孫左右,他妹妹是太孫妃,他姑母是太子妃,東宮於他就跟自家一般,袁志成說起話來素來不客氣。

袁志成道:“殿下,不是我懷疑鐘子嘉的用心。他回京四日至今未曾聯系咱們。先前他跟殿下要人時倒是說得好聽,說會給殿下一番驚喜,現下咱們派給他的人一年來音信全無,難不成這就是鐘子嘉給咱們的驚喜嗎?”

皇太孫面目白凈,脾氣素來溫和,但他這一回卻對著袁志成正色道:“表哥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。子嘉祖母過世,心中必是悲痛欲絕,一時間有所錯漏也是應當的。咱們不能對人苛求太過。”

袁志成嗤笑一聲:“要是鐘子嘉真的傷感,就不會在出京前還有心思跟殿下賣關子。我是怕殿下被他給耍了。他在京中聲名素來桀驁,若是覺得與咱們不是一路人,半路把咱們拋開也是可能的。才子性情本就率性多變。”

皇太孫品性仁厚,但並不是蠢人,他耐心地跟表哥講道理:“子嘉耍著孤玩,對他有何好處?不過是幾個幕賓,表哥若是擔心,這月初五出宮,咱們好好問問子嘉就是。”

袁志成就是為了阻止皇太孫出宮跟鐘子嘉見面才會這般抹黑他,聞言連忙道:“殿下這個月難道還要出宮?上回皇上得知您每月出宮之事已是十分不喜,要是這個月您還繼續出去,皇上怕是會更加生氣。”

皇太孫有些為難:“可是孤與子嘉約好每月初五一敘,若是孤不去,子嘉怕要對孤失望了。”

支持正統的官員千千萬,只有鐘子嘉真的做出了實事。況且皇太孫心中對他除了欣賞外,還有一種不可告人的同病相憐之感。

這種同理心讓他維護起鐘涵來毫不猶豫:“表哥,子嘉的為人,你多了解幾次就會知曉。他才學出眾,品性高潔,不是你口中說的不遜之人。”鐘子嘉自身也很有能力。最後這一句,在即將出口之時,皇太孫本能地噎了進去。

鐘涵當時與他約法三章,其一就是不能將他做的事情示於人前。皇太孫答應了下來,他自來有君子之風,一旦承諾就不會失信。

袁志成聽著皇太孫對鐘子嘉諸般讚譽,越加覺得自家種了十多年的小樹要被人撬走了,心中十分陰郁。鐘氏有了一個三皇子還不夠,難道要雙面下註嗎?

還是鐘子嘉見著三皇子已然不成氣候,背著家族私自出招?

想著這十分可能是鐘涵私底下的作為,袁志成越發不屑,不過是個卑鄙小人,皇太孫卻把他當成個寶貝。

皇太孫到底不敢違背明康帝的意思,把初五與鐘涵會面一事托付給了袁志成,袁志成心中的怒火這才平息了下來,轉而滿目譏諷地等著看好戲。

袁家在太孫身上窮盡兩代人的心力,若是這麽容易就被人摘了桃子,他們就不用在這京中混下去了。

此時正值晚膳之時,黃昏西落,天邊的餘光把地上印得紅紅火火的。皇太孫與表哥兼舅兄剛說完了事情,太孫妃就派了女官過來請他們二人過去用膳。

袁志成心中熨帖,就擺了擺手,笑道:“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,外頭還有事情。”妹妹與太孫琴瑟和鳴是件好事,袁志成巴不得他們感情穩固,怎麽會不識相去礙眼。

反正心頭大石已然解決了,袁志成拜別了皇太孫,沿著窄窄的宮道出了這座紫禁城。他五歲進宮伴讀,至今十二年,這條平直的石板路閉著眼睛都會走,今日不巧,出宮時撞著了這一年來宮中的大紅人衛翰林。

衛翰林美姿儀,善書法,人人都知曉他是靠著一手出挑的書法才在禦前得了重用。在袁志成看來,皇太孫若是拉攏也要拉攏衛紹這種寒門才是,有才學,沒有背景人脈,得依靠著大族才能實現心中志向。這種人正是世家豪門的最愛。

由於對衛紹觀感不錯,袁志成難得地對他打了個招呼。

衛紹今日正逢皇上有事,提早出宮,沒想著會見著袁家的這位公子。他在禦前當差,對京中這些公侯貴胄素來敬而遠之,這一回避讓不得,只得淡著臉色行了個禮。

離得近了,袁志成一眼就認出衛紹腰上掛著的玉佩是皇上心愛之物,他臉上的熱絡頓時就更加真誠,心中卻在感嘆,這位衛翰林真心了不得,皇上這一年多來喜怒不定,先前延平侯被人誣告私藏兵械之罪,雖朱家交出軍權自證清白,但當時延平侯一時義憤,拉著京中許多高官下水,誰曾想竟真的查出攻擊延平侯最猛烈的左都禦史是受人指使。

這樁私藏兵械的案子一時間又開始撲朔迷離起來。幸得當時西北回紇戰事又起,延平侯才能得回手中軍權。

可惜這件事都快小一年了都沒查出來龍去脈。皇上在朝會上屢次大發雷霆,當時負責此事的張將軍被噴得狗血淋頭,就連皇上心腹都是如此,其他人在禦前更是討不了好,只有衛翰林得天獨厚,一直能得皇上青眼。

想著延平侯的處境,袁志成頓時有些虎死狐悲之感,對著衛紹也沒了籠絡的心思。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宮門,各自上了自家的馬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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